潭上

【GGAD】Utopia(下)

(上)

盖勒特·格林德沃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许又犯了一个错误,而且是在同一个人身上。

他无法停止对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拜访,也许只是为了跟邓布利多在一起呆一个钟头,或者一个下午,而彼此之间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说,更不用说考虑到他的统治、他的军队部署、他的战斗、他的野心、他对死亡圣器的研究。

他只能以这段时间在现实中并没有流失为借口来为自己勉强开脱。

他面对的是一个跟他一样步入中年的邓布利多——更锐利的眼神、更温和的性格,以及更嗜甜的习惯——即使格林德沃经常被他那副十几岁的样貌带出神,想起他几十年前那位年轻的恋人……与那段年轻的恋情。

他现在已经能和邓布利多一起坐在一个舒适的房间里共同度过大半个白夜——格林德沃不总是、但经常在夜里到访,而邓布利多这里永远一片明亮。

格林德沃常常自问,这种吊诡的情形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即使他从来没有规划出一个具体的计划,但他的脑海里总是隐隐约约有着一种预感:一种他和邓布利多再见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和和气气地坐在同一张雕花木桌前,和邓布利多一起抱怨英国糟糕的连绵阴雨的感觉。

他习惯了和邓布利多毫无逻辑可言地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从表面上看,似乎他们对彼此的了解更进一步,甚至成了可以闲聊的好友,但是格林德沃的直觉告诉他邓布利多正离他越来越远——这是自半个世纪以前那仓促分别从未再见后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他们不再讨论魔法,不再讨论权利,不再讨论情感,不再讨论报纸上已经甚嚣尘上的种种传言。

今天邓布利多兴冲冲地跟格林德沃描述他如何得到了一面厄里斯魔镜,“它会映出你内心最迫切渴望着的东西!我非常想知道这面镜子是谁通过何种手段制作出来的——虽然它看起来只像是一面华贵气派的鎏金镜子——可惜暂时没能找到任何可靠的资料,只有不完整的传说和故事。”

格林德沃露出一个感兴趣的笑,“你照了那面镜子吗,阿不思?”

邓布利多垂下眼睑,他的声音突然低落下去,“不,我想我们都明白镜子里会出现什么。”

“不过我让其他人试了试,”邓布利多撇过头去,“有些人看到的景象真是让人吃惊,我第一次知道米勒娃那么喜欢猫——我是说,虽然她在变形的时候总是偏向于变成猫,我一直只是假设那是因为对米勒娃来说猫是一种比较优雅的动物。”

“这面镜子倒真是窥探人心的好东西。”格林德沃倒回他的扶手椅背,若有所思。

“是,也不是。”邓布利多端来一盘点心,“毕竟只有本人可以看到那个镜像,我猜大家对于镜像的的描述都是可能撒谎的。”

格林德沃瞥了那盘点心一眼,那是一盘小巧的玫瑰点心,殷红的花瓣点缀在面粉中,他已经放弃猜测这是谁做的——他吃了一块,幸好不那么甜。

邓布利多吃着点心,却突然笑了一声,“盖勒特,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把自己变成一枝玫瑰……放在我的床上。”

格林德沃挑起眉头,“我记得你一眼就认出我了。”

“是的。是的。因为你那糟糕的变形术。”邓布利多捧着茶杯笑个不停,“还有一次你试图变成一只黑猫,结果你把自己身上本该是一身黑的毛发弄得跟被喷了金色颜料一样,斑斑点点的。”

格林德沃眯起眼,“猫也就算了,我一直不明白那朵玫瑰怎么了。”

“花茎上没有刺,我亲爱的。”

格林德沃移开目光故作镇定地喝了一口茶。

 

“那个关于厄里斯魔镜的传说说来听听。”

邓布利多瞄了他一眼,他蓝色的眼睛里鳞光闪闪,“这个故事很乏味。”

厄里斯魔镜是由一位巫师和一位麻瓜一起制作的。格林德沃眉头微微一动,邓布利多视而不见。那位麻瓜是一名隐士,他是出世之人,认为自己已经清除了内心一切魔障和欲望。他为了追求真理,曾在深山中修行,断除自己一切肉体之欲。而他探求向往的神性的境界,要时刻保持自己灵魂的洁净。

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位巫师,巫师并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神,他也不相信人性可以抛弃所有欲求。于是他和隐士约定共同制作厄里斯魔镜,这面镜子要能破除人心的蒙蔽、要能解开所有混淆的咒语,任何人或巫师的任何最隐秘的渴望都会被映照在镜子中。但是出于一丝善意——或者说忧虑,他们限制了只有站在镜子前的人才能看到镜中的景象。

他们搜集了全世界珍奇的材料,运用了不为人知的魔法,终于完成了厄里斯魔镜。镜子造成后,隐士沉默了一会,虽然他为了制造魔镜浑身上下早已沾满尘土,但他没有任何逃避,便按照与巫师的约定站到了镜子前。

隐士沉默地注视着镜子,巫师并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但是突然地就在下一秒,隐士疯了,他发出痛苦的哀嚎,逃了。

而巫师,传说他也照了镜子,同样没有人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但是他没有像隐士一样发疯,而是最后选择把魔镜在一个隐秘之所永远封存了起来。

“一个挺乏味的故事,不是吗?”邓布利多的声音幽幽晃荡在房间中,年轻的音色却带着格林德沃不曾熟悉的语调。

“你从哪里得到了镜子?”格林德沃最后问,“为什么要寻找这面镜子?”

“这只是一个巧合。”邓布利多疲惫地叹气,“我不知道这个传说有多少可信度,毕竟现在照过那面镜子的教授们都好好的,我们只是对厄里斯魔镜如何作用的机制充满了兴趣。”

“而且我觉得,看到这面镜子可能带来的未来,是你的能力与责任,盖勒特。”

 

他们后来又有一次不经意间提到了魔镜,“我不知道,我开始感觉到它不是很好。人们太容易沉浸在镜子的幻想中,最后忘记了他们还活在怎样的现实中,也许我需要把它封锁起来。”

“你真的没有照过那面镜子吗?”

邓布利多背过身去从书架上寻找某本书,“没有,盖勒特,不要再提了。相比起我,我更好奇如果是你的话,镜子会显示出什么。”

“很多时候,我们其实并不懂得自己内心最渴望的是什么,”邓布利多回到了格林德沃对面,“或者说,耻于承认,怯于承认。如果是那样,”邓布利多的语气变得些许微妙,“大概隐士疯得并不是没有道理。”

“你会认为他追求的东西是这个所谓的乌托邦吗?”

“啊哈。”邓布利多坐下来,“我正想说,我最近在研究麻瓜文学,特别注意了他们在哲学方面的成就——你不得不说,他们的想象力真的十分丰富,也十分难以理解。”

“我猜想你说的不是在英国的那位正做的。”格林德沃冷哼一声。

“当然不。我正忙着变形学的课程,以及,最糟糕的,学校里出了些乱子。”邓布利多丢下书,在房间里走动起来,“学习阿尼马格斯十分危险,而最近的情况,”他挥挥手,“许多学生都对这项能力产生了相当的兴趣,甚至尝试私下练习,我不得不花更多的精力监视或者哄骗他们。”

“你不能否认年轻人就是这么热血冲动,说一不二。”格林德沃轻飘飘地说。

“我们可以变化自己的身体,延长自己的寿命,进入动物的身体,完成不可能的变换,甚至于,”邓布利多稍稍停顿,“统治死神。”

“是的,但那并不能使活着的人逃离自己的身体,逃离一切束缚,挣脱世俗与宗教,进入一个想象的世界,融入宇宙——不能进入这里。”

他发觉格林德沃正以一种困惑的眼神看着他,邓布利多走到他面前停步,他仔细观察着格林德沃的样貌,“盖勒特,你在困惑,你在怀疑这么一个无趣的所谓乌托邦有什么好,你渴望权利,渴望在世界中宣告自己的成就与伟大。但是不要忘了你最初是怎么进入这个空间的,那是你的血——它就隐藏在你的身体里。”

“盖勒特,厄里斯魔镜会映照出你的什么?”

 

疯了,这一切都是疯狂。

格林德沃感觉自己就像重蹈了覆辙,再次从邓布利多面前狼狈而逃,而这一次他恰恰无处可逃。邓布利多不在这里,他遇见的邓布利多甚至不在这个世界,然而他还是选择了逃离。

他决意不再去见他。他留下咒语绝对地封闭了自己高塔上的实验室。

但是多年来的第一次,他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从不打算也不考虑回到那个凄风苦雨的岛上去,为什么不愿意见那个人,为什么不尝试着……什么?

格林德沃投入他在东线的战争。欧洲在颤抖,它即将跪在他面前,请求他的仁慈,他的统治,他的施与,他带来的改变。他终会实现自己的追求,完成自己的事业。

格林德沃在战场中无名的墓碑上留在不可见的死亡圣器的符号。

老魔杖、复活石、隐形衣。

一切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即使格林德沃知道自己拥有预言的天赋,他其实很少相信,也很少尝试预言。但在连续几晚梦到邓布利多时,格林德沃不得不再次召唤了那个他无法忘怀的咒语。

只是因为邓布利多的表情……太过陌生。

那间房间仿佛自他走后从未改变过,毋宁说,到处都没有时间流逝过的痕迹。

格林德沃没有看到邓布利多,他走近圆桌,骨瓷的茶壶还冒着热气。

“盖勒特。”

邓布利多从他背后出现。“茶?”

“我从来没有问过,我不在这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继续你的研究?”

邓布利多自顾自地坐下,倒了两杯茶,“我想你知道,我已经是霍格沃兹的校长了。”

“不,不是英国的他。是你,存在于这个空间的你。”格林德沃握紧他的魔杖,就好像他知道答案,只是在等着一个回答……

邓布利多淡淡地笑了,是格林德沃在梦中见过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笑容,“盖勒特,就像厄里斯魔镜一样,当没有人站在它面前时,它是不会映照出任何东西的。”

格林德沃半蹲下来,他仰视邓布利多那张苍白年轻的脸庞,“告诉我,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会知道的盖勒特,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我是一个预言者,不如让我来告诉你,我对这件事的未来的预感并不好。”

邓布利多的眼里染上一丝笑意,他抬起右手,伸出自己的食指,隔着一层不存在的空气沿着格林德沃的眉骨划过,“盖勒特,如果你认真地读过一些书,你就会明白镜子的隐喻。厄里斯魔镜,映照出人的欲望以及虚假的满足,那是人对自由的乌托邦的渴望,乌托邦是所有人身体里最虚幻又最真实的梦想;而从古至今,只有当你死亡时,你才能来到这个乌托邦,你在现世的意识,会转移到这里。你现在能够做到的,只有死者能够做到。而我,相当于一个保存记忆的容器,我在这等待着死亡的灵魂。而死亡,我亲爱的盖勒特,也是一种爱。我们在镜子里看到的,无论是什么,哪怕是会驱使人发疯的东西,都是最执着的爱。”

“哪怕你并没有意识到,哪怕你否认它。”格林德沃喃喃低语。

“是的,哪怕你意识不到,或尝试毁灭它。”邓布利多无意识地勾起格林德沃的一缕金发。

“我想吻你,阿不思。”

“我恐怕这不能,想一想,盖勒特,万一未来的某一天,可怜的邓布利多来到了这里,然后记记起他和他这辈子最大的对手在决战前夕,竟然来了一个热烈的亲吻,这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格林德沃嗤笑一声,“那行吧,我的正儿八经的小学究,见面的时候我会试着宽慰宽慰你的,比如朝你笑一个什么的。”

“你会吓坏所有观战的人。”

“黑魔王从不按常理出牌,亲爱的阿不思。”

 

 

END.

 

 

 

评论(6)

热度(158)

  1. 共9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